【舜远】嘘(未完)

*辣鸡旧文补个档,不太打算补全,虽然我超喜欢这个脑洞。

地球往回转一度。
地球往回转一度。
地球往回转一度。
……
地球往回转一度。
……

01.当场死亡

严阵以待。
尽远的耳边是几百列蒸汽火车同时开动时发出的尖锐汽笛鸣声,“呜——呜呜——”,贯穿他的脑海,刺穿他的灵魂,就像大地的悲鸣,就像太阳的炸裂,就像宇宙的嘲笑。
高速行驶的过程中强制性减速漂移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砰!——”重物坠地,钢铁与沥青摩擦,高温燃起火花,钢索条条绷断——
迸溅!迸溅!
塌陷!塌陷!
大地的悲鸣!太阳的炸裂!宇宙的嘲笑!
亿万年的光影坍缩于一点!
同样的天空飞过同样的倦鸟,同样的钢铁森林困锁同样的人群。
撕裂般的耳鸣正如望月的潮水席卷,尽远强迫自己按下胸腔里极速跳动的心脏,挣扎着睁开眼。
“快了两秒,”仪表盘闪烁着清晨六点零一分零九秒,“你还有三十秒时间。”
尽远听见自己理智无比的声音读着生死存亡存亡的秒数:“你还有二十九秒,二十七秒,二十五秒,二十三秒。”
精准的读秒声停止,他觉得今天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在疲倦,于是决定偷懒一次,暂时原谅地球不断客串自己相反数的角速度。
不,这么说也不对,它还自作主张乘了个八万六千四百倍。
在拼命逃亡了九十九次之后,他望着半空那轮升得差不多了的朝阳,摸出手机,戳开通讯录,点开最近联系人的首位,编辑了一条短信。
“又是新的一天,见面再说爱你。”
看见“已发送”三个字,尽远从未如此感谢那些坚挺的基站和卫星。
他跨出车门,一扬手丢了手机,靠在车上点了根烟。烟草在喧嚣的空气里燃烧,清晨六点空荡荡的高速上没有几辆倒霉的车在爆炸,几条求生的闪电碾过掉落的一百八十公里限速指示牌,带起的风掀起尽远安静蛰伏的发梢。
我与你相距绝不到一百八十公里,五六七八年级数学课本上用相聚问题写明这不是一个小时的距离,但上天拒绝给我力量,让我冲过那条天堑去。
他站在朝阳血红色的海洋里,肺里的烟气从唇舌间溢出,混在上升的灰尘里。坠落的钢筋水泥将笨重的航船砸入水底,尽远感受着人类文明的地动山摇,钢索崩裂的声响划破浮着彩霞的天际,流云有一瞬间的散乱,他仿佛听见很轻的一声响,是有什么脱胎的声音——太阳完全跳出海平面了。
下坠的时候他看见自己手机的呼吸灯因为收到短信而缓慢闪烁,但他没去试图抓住它,他发呆似的在想,那天——公历九月十四农历八月十五——早上打了电话约好晚饭,上了高速,车载广播里某某酒业为您报时的三声滴答刚刚响完,新闻节目的开头曲目还没来得及播放,他还没成功扯完一个练习已久的微笑,这座桥就像一个突然震怒的巨兽,被人类捆绑着奴役多年,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方式开始反抗。
断裂——毫无预兆的、声势巨大的、货真价实的断裂。
脱离束缚的钢索在空中扭动如疯狂的群蛇,高耸的钢铁指示牌倒成过载的晾衣架,巨兽抖落鲜血淋漓的骨架上残留的一切血肉,硝烟味和血腥味在一瞬间漫起,尽远瞳孔骤缩,高强度训练下养成的绝佳反应迅速命令肢体在第一时间松油门踩刹车拉手刹,弃车逃跑。
防弹汽车霎时间被砸成一堆废铁,坑坑洼洼的公路上到处是血,爆炸声和惨叫声在风声里仿若地狱魔音,离开了钢铁保护的人不过血肉之躯,全力奔跑抵不过魔鬼的尖牙,弹起又扫下的钢索抽上他脆弱的后颈。
而此刻,冰冷的江水温柔地包裹了尽远——这让他意外得到了一点点难以寻觅的温情——口腔和鼻腔温顺地留下一串串细碎的气泡,他睁开眼,隔着水波去看天。那块辽阔无垠的调色盘氤氲开深浅色块,相互侵吞蚕食,秾丽俗艳,却又是超脱于人类认识的新鲜。
尽远没有精力再去调侃可知论与不可知论的幸或不幸,一截钢筋裹挟着几十米的重力加速度向他袭来,破开水的阻力,蹭过他坚硬的肋骨,刺穿他的心脏。
水中又开出一朵瞬息即逝的花。
“和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样,”他想,甚至完成了那个微笑,“当场死亡。”
一百次逃亡,第五次死亡。

02.对我说谎

舜的身上还披着研究院的白大褂,他躺在床上,眼睛却已经睁开了。
或者说他整晚未曾入眠。
太阳还只露了一半,绣花的窗帘拉开了,稀薄的阳光渐渐变得浓郁,空气里缭绕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桂花香。
感谢九月十三号的那场雨,感谢九月十四号的天晴,沉浮在雾霾中的帝都终于得到了干净的呼吸。
舜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电量百分之二十,锁屏界面上的四个数字告诉他现在是清晨五点五十八分,日历显示是九月十五日。
他索性划开锁屏打开闹钟界面开始倒计时,脑海里迅速闪动研究院最近的演算结果,左手从床头摸了个打火机抛着玩儿。
秒针距离六点整还剩六秒,舜狠狠一用力,打火机砸碎窗户,和碎玻璃碴从十八楼跌落下去。
秒针距离六点整还剩两秒钟,窗帘随着漏进来的凉风微微摇动。
秒针距离六点整还剩一秒钟。
一秒后,舜闭着眼盖着薄被躺在床上,白大褂挂在角落的衣架上,手机插着充电器摆在床边,打火机靠着烟盒放在床头,拉得严严实实的绣花窗帘后面,金红阳光照耀下的玻璃窗完整而明亮。
一切在数字跳动的间隙中完成。
悄无声息。匪夷所思。
完全重置。
舜从一阵眩晕中睁开眼,掀了被子,抓起叠放在床边的衣服穿好,拔下手机充电器。屏幕亮起,电量百分之百,锁屏界面上四个数字提醒他这是零六点零零,日历显示——九月十四日。
远处钟楼的整点钟声已经开始敲响,回荡在整个躁动的城市上空。
同样的天空飞过同样的倦鸟,九月十五日的钟声因九月十四日的钟声而再也不能敲响。
歌剧病人是否会唱响——哦,我可怜而残忍的命运,你是否病入膏肓?
你病入膏肓!
而我们却忽略给你救命的解药。
歌剧病人声音高亢——哦!我可怜而残忍的命运!你要我们为你陪葬!
必须为你陪葬!
如今我们也难以给予自己救命的解药。
舜套上裤子披上白大褂,长发随意扎成一把,走进卫生间垂着眼睛默默刷牙。
薄荷茶味的牙膏在冰凉的甜味里还带着点苦,舜看着洗手台上另一只杯子另一只牙刷走了会儿神,手机在裤子口袋里叮咚一响。
短信。
“又是新的一天,见面再说爱你。”
他一瞬间明白了那头那个人的意思。
他想愣一会儿,想发一条长长的短信诉说思念,想斟酌用词,想说几句情话,甚至想直接回个电话。
但他明白没有时间。
他微笑着勾起嘴角,看不懂是宠溺还是悲伤。
他轻轻摩挲过屏幕,输入四个字和两个标点。
“好,明天见。”
这些文字化为穿梭的数据只占据十二个字节,却是他此生最大的谎言。
屏幕的亮光缓缓熄灭,六点零二分,舜机械地漱口,机械地掬起凉水洗脸。
第一百天。
拿谎言欺骗自己的第九十九天。
六点十五分,舜刷卡打开研究院的大门。上班时间还没到,来工作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打卡进门。
一切都会被六点的到来重置,庞大的研究和演算结果只能储存在研究员的脑海里。
灾难或许对人类这种难得的智慧生物保有一丝残酷的仁慈,目前为止,人的记忆是唯一可以存档的保险箱。
研究的正式开展至今不过一个月,前六十天整个世界都陷入恐慌和混乱。人在这个九月十四日被杀死,清晨六点令之在下一个复生,被哄抢一空的商店将在晨光熹微时再次摆满货物,随意打砸抢烧也不用顾忌赔偿……
犯罪率在短短几天内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社会秩序一夕之间全面崩塌,人性的弱点在疯狂的自由下被无限放大,丑恶的权力欲极速膨胀,拉帮结派,斗殴吞并,暴力镇压……一个月后新兴宗教势力崛起,绝望的各教教徒在重压下背弃供奉的神明,转投新的唯一神……“神使”在世界各地“传教”,又过了一个月,当各国核心科学家结束了漫长的争论和暗斗开始正式研究时,新宗教的势力已经壮大到令人不能忽视的程度了。
尚且拥有理智和纪律的军队永远难以镇压绝望且盲目的暴民。
更何况这些暴民几乎无处不在,还又会洗脑又会复生。
哗变事件在全球范围内已经发生了几十次,新宗教的狂信徒们几乎是以献祭的姿态追逐着那位“唯一神”的化身。人们在极度绝望下孤注一掷,闭上眼睛为惶恐的心脏寻找一个安稳的避风港。
这是人之常情。道德与法制的约束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必定会大大减弱,惶惶不可终日的求生者必定会选择宗教。研究员们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怀抱着更坚定的信念和意志,投身科学寻找存活的方法。
都是一样的求生者。
舜端着一杯清茶站在窗前俯瞰满目疮痍的城市,每个清晨六点,那些莫名其妙发生的惨烈灾祸总是令无数人反复丧生,令繁华城市化为废墟。
谁不想活着呢?
谁不想正常地活着呢?
可灾难发生前那种千篇一律令人生厌的平淡生活,如今只是存在于幻想和泪水里的奢望了。

03.一正一反
“猜猜?”
舜没有理会身边响起的声音,随口调侃道:“现在还在宣扬封建迷信,我真要怀疑你也被门口那几只苍蝇策反了。”
云轩“啧”了一声,转过身靠在窗边道:“我顺手把他们收拾了,但估计没用。”
舜遥望远处飘散的黑烟。
“别理他们。”他冷漠地一扯嘴角,“假唯心主义的皮包着一颗利己主义的心,恶心。”
“哎你别这么说人家,三个人翻来覆去把一段话喊一整天呢,多累啊。”云轩挑起眉笑笑,又提起之前的话题,“猜猜?”
“猜个屁啊。”舜喝口茶,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尽远……他今天没有继续逃……”
云轩愣了愣。
舜凝视着杯中旋转的茶叶:“我怕……我怕他坚持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把头扭向一边:“我真的怕……”
云轩叹了口气,掏出两个硬币,叮叮当当地在手里晃了晃:“还是不让你猜了。”
他把硬币向上一抛,迅速翻转手掌,两枚硬币轻轻巧巧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一正一反。
云轩把手伸给舜看,像在舜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你看,和以前一样,都会好的。你要相信他。”
“啧,封建迷信。”
“小兔崽子我这是调剂生活……”
“算了,干活吧。”
计算机已经读条完毕,舜把茶杯搁在一边,调出研究院的中央数据库,双手快速敲打着键盘。
云轩却没有立即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他把那两枚硬币摆在舜的桌面上,似乎很不经意地问道:“你认为,乌托邦在现实社会里能够存在么?”
“不能。”舜手上不停,“但是特殊情况下短时间的乌托邦形式还是可以实现的,也是很有必要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硬币一正一反是好兆头么?”
舜以一贯的冷淡神色面对着显示器,随口道:“那不是你的独家占卜术嘛。”
云轩没在意他的玩笑,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因为两面性。”
舜顿了顿,转过去看他。
“一正一反不同于全正或全反,它代表着可能性。”他展开双臂,“无限的可能性。”
“我越来越觉得你被那几只苍蝇洗脑了。”舜抿了抿唇,“抛硬币的概率本来就是二分之一……”
“但我只有两枚硬币,这是一种特殊情况。”云轩扫了一眼忙碌的研究员们,“他们需要考虑的是那个‘二分之一’,而你,你需要考虑的是这个‘特殊情况’。”
舜没答话。
“你不应该只是在这里守着这些蠢笨的电脑,却放任外面的世界被一点点侵蚀。”云轩打开窗,隔着九层楼的高度眯起眼随意瞄准了一下,掷出了一枚硬币。
下面传来一声惨叫。
“不先改变外面的情况,这里也安稳不了多久了。怕是捱不到出成果的那一天。”云轩抽出一份新宗教的宣传单,指尖点了点,“我们不能再让全世界经历一次中世纪。”
舜沉默良久,半晌后一把把那张宣传单揉成一团废纸。
“他们的头头一定干过传销。”

*灵感来自于《时间之墟》
*最近反抄风潮刮得我胆战心惊,所以虽然我是个老透明大概没人注意,但还是要说,情节不一样!设定不一样!真的只是有一个“在一天内轮回往复”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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